炽热耀眼的阳光铺撒在王城的每一寸土地上,地处最高处的行宫饱受其害。政见室内就如厨房里的烤炉一般,木制装修带来了令人难以受的闷热,门外的热浪迷糊着视线。
米勒少校反背左手,右手轻放在剑柄的配重球上,他已经后悔选择带长剑而不是几乎没有重量的小剑来履行今天任务了。修身的制服浸透了汗液,米勒幻想着能喝上一杯冰镇的威士忌,算了,如果有风能够吹进这房间也好。一旁的石柱成了他这三个小时来最好的朋友,任劳任怨地为他挡遮那穿过十字格窗的光线,给予他时不时必要的依靠。
行政大臣海尔·维斯胡斯瘫坐在高背椅上,怒气冲冲地对着空气挥拳发泄怒气,刚刚那位斗唇合舌的丝绸商人把他气的满脸通红。这是场激烈的辩论大赛,激烈到米勒甚至认为两人殿上大打出手,还好这天气热的让人完全没有行动起来下半身的想法。
“这群该死的社会蛀虫!”维斯胡气喘吁吁地挥出了最后一拳,“快……快给我拿杯冰茶来,这他妈的狗天气,热死我了。这该死的房间,这该死的窗户!为什么一点点风都没有?设计这房间的家伙绝对是个值得审判部调查的人,这家伙就是千古罪人!”
“恩,这房间仍是古斯通皇帝亲自设计。”年轻的行政秘书长笔直地站在一侧,他收起空杯善意的提醒道,“还有就是——今天份的茶已经喝完了。你夫人吩咐过,为了您的健康,我的大人。”
“这不行,那也不行!该死的,”维斯胡斯挪了挪屁股,用力地扯开衣领。看得米勒也想模仿一番,遗憾的是他只是个循规蹈矩的小小少校。“我什么时候可以下班?结束这无聊无用的工作,你说说我怎么就给选上这个位置?看看我的同学们,哪一个不比我过的舒服,不公平!”
“往好处想,您比起他们至少可以留下个清廉的名声,”亚述抽出口袋里的手帕放到行政大臣的手上,“好了,擦擦您额头上的汗,我们只剩下最后三位来访者了。”
“唉,好吧,”维斯胡斯深吸一口气,用手整理起了他凌乱的发型,“那么下一个是谁?”
亚述随意的撇了一眼接见名单,“难办了大人,是胡安先生。”秘书长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行政大臣。
“我的天!”维斯胡斯大喊着宣泄着不满,“该死的海商会长!他还没有进来我就可以嗅到他那一股死鱼和死人的猩臭味,一个他妈的讨人厌的奴隶主。米勒少校!换在我还年轻的十几年前,我定要用少校你那把帅气的长剑向他发起一场至死方休的绝斗!”只见他挥动着羽毛扇抖动肥肉的脸上神情愤慨,米勒听说过行政大臣的政治立场,不过他看起来的确不像那种反对蓄奴的好人。
“大人您的正义感和勇气令在下钦佩。”少校口是心非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说话的间隔,侧门被盔甲嘎吱作响的卫兵拉开,没错,行宫的大门只是个大气的装饰品。身高八尺有余的中年男人从侧门走了进来,他年轻时绝对帅的一塌糊涂,现也别有一番风味。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堂·胡安,曾经的帝国海军元帅,剑斗大赛的三届军刀冠军。他身上依旧是朴素的奶白色军服,但点缀在胸口上是数不清的耀眼徽章,早在十几年前就体验过的压迫感扑面而来。毋庸置疑,他值得荣耀。
“你他妈的!”堂·胡安气势汹汹指着维斯胡斯破口大骂,“你这头死肥猪!把这皇帝的行宫当成了黑帮老巢了吗?”
“别给我吵啊!”维斯胡斯咆哮的声音突出着他不甘落后的想法,他不出意料的抄起茶杯挥舞。不敢扔的,打起来,米勒都救不了他。“有什么话好好说,私底下你骂我没什么,不过这可是行政宫!”
“你快点把那个在昨晚胡作非为的王手给老子交出来!”胡安一手把卫兵手中的长斧夺了过来,后者畏畏缩缩全然不敢反抗。“否则今天有你好看的了,还记得你在龙牙谷的经历吗?”胡安单手转动着武器,凶狠的眼神中仿佛燃烧着能够吞噬一切的火焰。
“你——你不能乱来啊!”维斯胡斯一把拉过来秘书长,就露出半个秃头和胡安大眼瞪小眼。“别在这里威胁我。法法——法律问题去第一法官理查德,执行过程有问题去找审判部的……额……你一起找理查德就好了。反正他们两个都在一起。”行政大臣说着说着便有了底气,“总之,无论,随便,你找谁也都不能找到我头上。你看我好欺负是吧?我就老老实实告诉你吧,我什么都不知道,你看我这样子能管王手吗?”
“你当我这一上午去干什么了?”胡安扶住额头,气的笑了出来,“你他妈的凭什么认为我会第一个找你这头猪啊?”
维斯胡斯见气氛转好便推开亚述,“我现在这位置真没权利,我一个暂时代替皇帝听政的木头人能做啥啊,说白了我敢用皇帝陛下的职能吗?”
“呵呵——”胡安阴险的冷笑起来,“要的就是你这句话,行政大臣。我管你是不是木头人,只要你有一分钟坐在那位置上,你就要召开临时议会的权利。”
“你想召开议会做什么?王手什么的,随便你,你要是有本事把他们杀了,皇帝也管不到你。但是要召开议会,是不可能的!多亏了北方佬恰到时机的开战,我们好不容易才压下去了这股歪风邪气。”维斯胡斯装模作样的交叉双手,米勒不清楚他有没有认真。“那群学生和律师们都还在蠢蠢欲动呢,我可不想在赚到足够我退休享福的钱之前,就给这群暴民给吊死在城墙上。强调一点,我是对帝国政府负责,不是对你!”行政大臣正气凛然的站了起来,颇有种一转攻势的感觉。
“很好,”胡安反握长斧右臂后仰,他的位置距离高台足足有十多米,但米勒相信元帅能够轻松把维斯胡斯狠狠地钉在高背椅上。“我在给你一次考虑的机会。”怂货卫兵们还是毫无行动,该死的,他们都害怕胡安在军队的势力。
“元帅,”少校抽出长剑开口道,“别在这里失去了理智。”
“怎么?”前元帅扭过头嘲讽道,“你想要行使你的权利了吗?”
“我更希望看到结果正义,”米勒模棱两可的回答到,他看了看表情好像便秘似的维斯胡斯,他最好听不出来这句话的第二层意思。“请回吧,不要闹得太过难看。”
“你是隶属于哪一个部队?”胡安思索片刻后把武器扔到了地上。
“在下隶属于王城之师——幻剑步兵团的米勒·白杨少校。”他大声报告道,就算被穿小鞋也没关系了。反正没多久,他也会被调往前线。
“没有别的事了的话,”维斯胡斯敲了敲桌子,眼见事态有所缓和的卫兵们也走上前来。“就请元帅您离开了,我还需要继续接见其他想对皇帝提出谏言的臣民们。”
“别碰我,”胡安怒喝一声,甩开了周围卫兵的手,他又看了一眼米勒。“我自己会走。”他愤怒的转身,双手背于身后朝着大门走去。结束了,少校暗暗松了口气,利索的将剑**了剑鞘。
“喔哦!”维斯胡斯拍着肚子喝彩,“太帅了!我亲爱的米勒少校!你刚刚就像被战神凯撒附体了一样,这拔剑的气势简直让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在下应尽的义务罢了。”米勒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得不说,优秀且前途无量的男人在这王城或许并不少见,但是能有你这般勇气的家伙绝对少见。”维斯胡斯不耐烦的拍开秘书长递来的文件,“或许我可以安排我的二女儿和你见上一面,那小丫头最近才从阿玛菲来到王城,我觉得你这样正直的青年才俊是带她巡游王城的不二人选。”
“这……”米勒后退至墙角,尴尬的挠了挠卷发,“可是在下最近不仅工作责任在身,也紧迫的准备着剑斗大赛。所以……”
“不要多说了!”维斯胡斯打断了米勒的回复,“工作方面的时间我会安排别人顶替你的,我在这个位置还是有一点点权利的。更何况比赛前也是需要一定的放松,没错吧,我当年也是参加过剑斗大赛的。”
“那……”少校点了点头,“在下就接下此重任了。”
“好!”行政大臣看上去异常开心,米勒不由得联想到维斯胡斯的二女儿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家伙,就算要浪费他的时间,那还请是一位美人吧。
“亚述,下一个是谁?”
“一位名叫阿胡拉·马兹达的农民,来自……”
“农民?我觉得他应该是来错地方?”维斯胡斯疑惑地扭头看向亚述,“老农什么时候可以向我和皇帝陛下提出意见了?”
“额——好像是农民们的代表,”亚述推了推眼镜,低下头去仔细地查看起名单,“嗯……确实很奇怪,他就是位地地道道的农民,并不是什么强出头的学生。我想……”
“罢了罢了,”维斯胡斯看着半掩的侧门被推开,打断了秘书长。
是一个三十多岁模样的青年人挺着胸腔走了进来,身材中等偏瘦看起来精炼十足,一张随处可见的大圆脸。他没有摘下褪色的八角帽,这算是一个错误。可男人的步调沉稳自信,奇怪。不像是农民反倒是像是久经沙场的将军,胡安比起他还少了一份沉重的气息。米勒意识到有些不对劲,像是找麻烦的人,他蹬了墙壁一脚,前进两步让自己呈现在了阳光下。说不出来有什么不对劲,但,这就是直觉。麻烦真多。
“来者可是阿胡拉·马兹达!”维斯胡斯声音很大,他想速战速决。
“是的,大臣先生。”年轻人站定姿势,昂起头来看着高台上的行政大臣。特意设计的高低对视并没有令他胆怯,在男人脸上丝毫看不见那种平常农民的懦弱感。
“你为什么不取下帽子?难道你不懂得法律要求的礼仪吗?”侧翼切入,老式但好用,这几个月来米勒早就见怪不怪了。不出意外,接下来这个年轻人就会被行政大臣以对皇帝无礼为理由拉出大殿,可怜的家伙,他走了多远才来到王城。真可怜。
“你这是对皇帝陛下的不尊重!”维斯胡斯大力地拍打长桌继续说道,他全身上下的肥肉都随之震动。“你最好给我一个恰当的理由,否则我恐怕得请你去审判部坐上几天。你是不了解法律对吗?无知者无罪,如果你现在承认的话,我能够放你直接离开。帝国是非常仁慈善良的。”
“喔,在下并没有不尊重皇帝陛下的意思。”马兹达从容不迫,“我是魔法师,至高法律里规定,魔法师不需要采下帽子甚至不需要遵从宫廷礼仪。我们帮助了第一任皇帝,所以,如你所见,我没有摘下帽子”
“啊?什么?魔法师?哈哈哈哈……”维斯胡斯拍着他那圆滚滚的肚皮大笑起来,“你他妈的说你是个魔法师?哈哈哈哈……该死的,亚述你看看这老农认真的表情,喔,七神!我的天呐,魔法师!哈哈哈哈哈——”
“这位有趣的朋友,你还是快点说出你的政建或者需要解决的问题吧。”亚述摆摆手,示意那些准备就绪的卫兵退下。米勒听说过,秘书长的家族出身于平民阶级,这让他富有同理心,现在看来真的确如此。
马兹达礼貌的对亚述点头致谢,随后开口说道:“在帝国东南部的那热亚,农民们已经被——”
“咳咳咳……停一下停一下,你刚才说你是魔法师?”维斯胡斯止住笑容,饶有兴致的问道,“正好最近我读了一本叫《怪物合集》的马桶读物。就是写些吸血鬼啊,隐身人,鹰身女妖之类的玩意。当然,怪物合集嘛,书里面自然也提到了你们魔法师。所以我很好奇,那书里面说魔法师的力量不源自他们本身。那些传说中的惊天动地的魔法力量是通过献祭自己的器官所得。亚述,你想想人这身体里什么器官用处不大啊?”
“抱歉,大人。”亚述不情不愿的开口答道,“我不清楚。”
“是**啊!那东西一个也能顶两个用!”维斯胡斯话落后爆发出一阵大笑,站在四周的卫兵们也都忍俊不禁的一同笑了起来,头盔之沉闷的响声回荡在厅内。“看看这家伙,脸都要气绿了。”
天呐,这是在一个国家最高行政中心应该发生的事吗?米勒觉得很尴尬,大庭广众下羞辱人并不是什么幽默感的体现。他看了看亚述,秘书长毫不意外也是一脸凝霜。糟糕的一天,他就该请假去广场上的剑台练剑的,随带欣赏欣赏成群结队而亭亭玉立的贵族小姐们。
“听起来大人你对魔法师很感兴趣,但不妨等到正事结束后再进行交谈吧。”马兹达捏紧拳头咬牙切齿的缓慢说道,他还在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米勒不由得佩服起了眼前这个陌生人。
“不不不,我还对你们的身体设备很感兴趣,因为书的后半段说你们会移植动物的**。”维斯胡斯面色通红强忍着笑意,他不能让笑话到一半就泄了气。“特别是大猩猩的,你那玩意被你自己动过手脚吗?哈哈哈哈哈——”
又是一阵笑声,尖锐刺耳。
“你死定了,”哄堂的笑声突然凝固,魔法师微小的声音直接传递到了他们的耳中,米勒吃惊的拍了拍耳朵。说话声还在耳框旁继续传来,马兹达的语气中再没有一丝感情,他用手指瞄准大臣的脑袋,“我会让代议委员会换一个人和我好好谈一谈的。”
“怎么?魔法师,”维斯胡斯调起一边的眉毛,不屑一顾的傻样。“你难不成还要打爆我的脑袋吗?”
“你终于答对了。”马兹达的身旁逐渐浮现出晃动的蓝色丝线。米勒十分好奇事已至此,维斯胡斯是什么心情,不过他也没多少时间去想了。
少校跑了起来,就像他在闲暇时间为了剑斗大赛准备的训练那样,他的视线因为大跨步的跑动而左右晃动着。但是眼前的目标非常明确,跨出第一步时,他便抽出了长剑。左手抓稳配重球,小臂迅速发力,锋利的剑刃轻而易举的切开了手臂的骨肉。近乎是同一时间,类似于西瓜被砸烂的声音也在耳旁传来。马兹达的表情由平静转换成痛苦,他蜷缩着身子收回流血的断手,再度释放法术。米勒感觉到一股推力让他掀飞,少校被震飞到了行政宫高台的一团肥肉上,所幸没有被桌椅磕碰到。他不敢懈怠,一脸鲜血的秘书长被吓昏倒在了墙角,法术爆炸和卫兵们惨叫的声音不绝于耳。米勒慌忙想要爬起身来,却一手按进了维斯胡斯烂番茄一般的后脑勺,又让他扑通一声滑倒在了地上。
“快散开!”是卫兵长指挥的声音,听起来大门外的士兵也冲了进来。“左右补上!快把他的嘴巴给捂住!不能让他继续释放魔法。”
腹部一阵剧痛,少校口吐出一大滩鲜血,他抓着木桌勉强斜着站了起来。该死的,眼前一片模糊,米勒揉搓着眼珠,才发现并不是泪水而是血液。就算失去了一条手臂,魔法师依旧势不可挡,冲到大门处了,行政宫的木板上铺满了鲜血和破碎的脏器,空洞的铠甲内没有任何肉体。又是一声爆炸传来,好不容易突进到法师身侧的士兵如同他一般被震飞,倒霉的家伙们直接飞落到距离地面一百多米走廊外。今天乘凉的小姐们要留下心理阴影了,米勒踉踉跄跄地走动着。他狼狈的拨起嵌入木板内的长剑,膝盖却发抖着跪到了地上。
“他妈的。”
少校的脸重重的砸在地板上。
“不是长剑还是小剑的问题,今天就不应该来的。”
分明今天很炎热的,原先一直躲避的阳光照在少校沾血的发丝上,他没动,但此刻却无比的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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